2024-12-27

四家人天天同吃同乐,这个小集体成了一家人 | 南方周末

四家人天天同吃同乐,这个小集体成了一家人 | 南方周末

深秋的广州阳光明媚,碧空万里,适合外出走走、看看。近日,我联系上了一位久违的朋友阿乐。阿乐是地道的番禺人,家的准确位置是st街道st村,离我家不远,驱车半小时就到了。按照他发我的定位,我到了一处小山坡。

我以为这里是他家,但其实不是。出人意料,在这里我见到了三个叔叔,两个阿姨,三个年轻人。我问阿乐,“这都是你的家人吗?”他笑着为我介绍,“这是我爸,这是我堂哥,这是我婶婶,这是我的朋友”。原来我今天赶上了他家的聚餐,我这样想,但其实我又错了。阿乐解释说,他和三个从小玩到大的同学一起租了一亩地,开辟了一个类似农场的地方,他们四家人平日都会一起在这里喝茶、聊天、煮饭、打球及会客。今天的我,就是他们的客人。今天亦不是什么特别的聚餐,他们每天都这样一起吃饭。

充分的信任

如实说,这着实惊艳了我,因为多数人的既有认知是:在城里,各家各户大门紧闭,一起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仅限于“早”“早安”,或点个头,我不知你姓甚名啥,我也没有兴趣主动打听,几家人的聚餐更多限于某个小朋友生日,大家在野外某个地方露营,娱乐一下;在农村,人情味会相对浓一点,但更多也是过年或过节的时候,一个家族的兄弟姐妹们会选择聚餐。几个没有亲属关系的家庭在一起聚餐,且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聚餐的情况,极为罕见。

而在这里,四个家庭的三代人,老一辈5位,年轻一辈8位,晚一辈9位,共计22人几乎每天中午和晚上一起做饭、吃饭,老人在一起喝茶、种菜、聊天,小孩子们在一起打球。我不禁会想,在这样一个匿名化、原子化与碎片化的时代,是什么让他们有如此的凝聚力?

共同租下一片地建个农场,朝夕相处,喝茶、聊天、会客、做饭、打球,这需要四家人之间有充分的信任。阿乐和三位同学同村,从小一起长大,四个发小的关系一直很好,一起上学,一起捉虾,一起偷树上的鸟蛋,一起挨打,一起做生意,一起喝闷酒,他们的关系一直维系如初。就像阿雄说的那样,“阿乐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他想干嘛,他在想什么”。是啊,四十多年的摸爬滚打,他们结下的友谊早已超过了绝大部分基于血缘关系的亲兄弟。铁哥们、真兄弟,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与利益至上的年代,真的弥足珍贵。四家的长辈之间,同样是相处几十年的邻居,彼此之间有着充分的了解和信任。正是这种信任,让四家人在朝夕相处中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这个小集体中,祖辈多年过六旬甚至七旬,阿乐的父亲今年八十有一。老人最大的现实问题是什么?抑或说老人最大的疾病根源是什么?是孤独与寂寞。这个农场,是老人们排解孤独与寂寞的好地方。阿乐说这里的菜都是老人们种的,他们四个年轻人不过问,有人想过问,被阿乐阻止了。他的意思是,让几个老人一起种菜,活动活动筋骨,让老人亲手种下菜苗,每天照看,每天灌溉,每天看着这些菜一天天长大,干累了,就歇一歇,喝喝茶,聊聊天,于几位老人而言是充实与快乐晚年生活的基本构成部分。冯婶说,“我每天上午九点上来,下午四点再上来,都不用闹钟的,到这里心情愉快很多。”很显然,每个人对这里都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belongings)或地方依恋(place attachment),每个人觉得“我是这里的”“我属于这里的”“我在这里感觉很开心”。

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也即第三代人,每天放学回来,或周末也能经常参与种菜、摘菜、灌溉、洗菜等工序,对他们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劳作教育,农耕文化在他们幼小的心田生根与发芽,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孕育、长大,这无疑是他们在学校学到的书本知识的巨大外溢与有益补充。尊老与爱幼的传统美德,在每天的日常中发生着、发展着,内化为每个人的德行与善举。

在这里,阿乐的两个孩子,同时也是阿雄、阿允及阿锋的孩子,阿乐的父亲,同时也是阿雄、阿允及阿锋的父亲。而阿雄、阿允及阿锋的家人,同样也是阿乐的家人。

在这里,大家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a whole family),而不是这是你家的,这是我家的,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平日里各家有好吃的,好喝的,大家都习惯性拿来这里分享;同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烦心的事,大家也习惯性说出来给大家听,所有人或安慰,或出谋划策,负面情绪自然也烟消云散。

共同劳作、休闲,不内卷

农场的核心功能是提供喝茶的地方,喝茶,聊天,即是几家人每天的日常,能康健他们的身体,还能愉悦他们的心情。同时,有客人或朋友来,也是接待的不错的地儿,因为地方相对偏僻,相对隐私,还可以吃到正宗的柴火饭,无疑是极好的会客之所。几块菜地,除了让所有人吃到干净与安全的蔬菜外,还能通过种植、栽培、采摘、烹饪等工序,享受美食,也是将四家人拧成一股绳的情感聚合过程。于番禺作为农业大区的历史传统而言,这也是农耕文明的一种延续、一种承扬。

除了泡茶区、烹饪区、耕种区,还有一个运动区,包括一个篮球场、一个哑铃和一个单杠。这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不仅因为我个人是狂热的篮球爱好者。我看到,78岁打着赤膊的阿叔一口气做了20个引体向上,且轻轻松松;我看到,一位65岁的大婶和我比投篮,在罚球线附近投球,一周打四次篮球的我10投5中,她10投8中;我看到,下午放学几个孩子一回来就搬着小板凳做作业,做完就一起打篮球,三对三,个个汗如雨下。阿乐告诉我,村里不少老人和妇女也会打球,村里逢年过节都会举行篮球比赛,或乒乓球比赛,有老年组、成人组和少儿组。阿乐说:“自去年建了这个简易球场,孩子们看手机、打游戏的时间少多了,我们也经常带着孩子一起打,比如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三打三,亲子关系也改善了很多。”

阿锋的女儿读初二,也参与打球,我问他女儿成绩如何,有没有给孩子报课外班补课,他这样回答我,“成绩还行,在班上是中上游,我有问过她的意见,她说不想补,也就没补了。我们这里不像你们广州那么卷的,我也觉得相比成绩,她的身心健康,我更看重一点”。他的回答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如实说,德智体全面发展,素质教育,培养一个人格健全与身心健康的人,我这个来自广州城区的人,比他理解的差太多,比他做的也差太多。

是啊,逼孩子学,各种补,各种卷,占据孩子的玩娱时间,最后一定就有好的结果吗?孩子就一定发展更好吗?鬼知道。

更可贵的是,虽然外面早已高楼大厦,都市化景观此起彼伏,举目皆是,但这几家人却异常热情与好客,在他们身上,你见到的只有纯朴、善良、热情,而没有所谓城里人的世故、冷淡与冷漠。某种意义上,开辟农场,他们在对抗或逃避现代化,试图保留或恪守传统,抑或说,他们选择在现代与传统中间的某个位置生存与生活。

我问阿乐未来有何打算,他说,“我已经很知足了,保持目前这样子,就很好了,我没有想赚更多钱。”从他的话语中,我深切感受到了他知足常乐的心境,他很好地将家庭、亲情、友情、孩子、老人兼顾得很好,平衡得很好,这种平衡术,无疑是一种高超的生活与人生艺术。我亦觉得,他和他的三个兄弟在财富积累与追求方面没有表现出无休止的执著与欲望,他们活得很通透,很明白,真的很好。

从房子(house)到家(home)

从人类学的角度,阿乐及其兄弟们的“造屋”行为,是典型的做家(home making)的过程,不是自然而然就有的,那是从房子(house)到家(home)的嬗变过程,需要组成家的一家人齐心协力用心营造、用心经营。就像阿乐说的,“如果我忙,我不在家吃饭,我爸中午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饭也不好煮,菜也不好煮,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吃,天天一起吃,可以吃至少四五样菜,才开心啊。”换言之,阿乐在山下的家更多只是“房子”,山上的这个才是“家”,是更温暖、更喧闹、互动与交流更频繁的地儿,是每天可以给他及四家人带来开心与快乐的地儿。

有人或许会问,这种大锅饭会不会“似曾相识”?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阿乐告诉我,他主管财务,大家每天买菜的钱都报到他这里,由他统一报销,一个季度或半年结一次账,每家平摊下来,比各家自己买菜做饭的成本要省下不少。下午五点,阿允的父亲在菜市场,看到了质量不错的生蚝,作为长辈,他没有自作主张,说买就买,而是致电阿乐,询问他的意见,同意后才采购回来。在这里,不是啥事都是长辈说了算,或男人说了算,或大人说了算,而是啥事都是大家一起商量着来,商量着办。我看到了十九岁的侄子尝试把略胖的允叔抱起来,我看到了二年级的孩子戏称打赤膊的78岁的爷爷为“老顽童”,我看到了40岁的阿乐给81岁高龄的父亲修剪脚指甲,我看到了三个年轻的男人在掌勺,我看到了妈妈和孩子们玩陀螺,我看到了爸爸或哥哥辅导弟弟的作业。

总结一下阿乐及他兄弟们的选择,我感觉,他们真正兑现了回归家庭主义,回归人情味浓烈的日子,这里的每个人都开开心心,不分长幼,不分男女,其乐融融。这个小集体,对老人养老、儿童教育,都起到了极大的支撑作用。这对崇尚个体、独立而又倍感孤独无力的城里人,是一个强烈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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